朋友盛情,说花园里种了蔬菜,多得吃不完,送我一些。驱车前往,碰巧友人要出门,匆忙接过沉重的一袋,竟是佛手瓜。此前听闻过佛手瓜,但一直提不起兴趣,毕竟,这物是否对口味,不得而知。
友人的花园我在暑假是去过的,不大,规整的长方形。地面铺了白色的河滩石,一棵铁树、几枝朱槿,疏疏朗朗的浓青,遮遮挡挡的嫣红,美得恰到好处。绿色铁丝围栏边,便是一搭一搭的藤蔓。藤蔓很长,寻不着来龙去脉,只见片片硕大的心形圆叶鳞次栉比,沾满霜雾似的绒毛,在阳光下溢出油彩的光泽。偶有菟丝子一般的新藤儿伸出来,打着卷,有弹性地摇着,仿佛一根从女孩儿头上捋下的橡皮筋。叶间有白色小花,半球形,很小,开得匆匆忙忙,恰似刚睡醒的顽童,马马虎虎一擦眼,又疯玩去了。
将友人的佛手瓜带回家,拿出来。青绿的表皮略有褶皱,与手掌接触的瞬间,滑润的手感方知佛手瓜与人开了一个无关痛痒的玩笑。经查,佛手瓜原产中美洲和西印度洋群岛,在20世纪初才传入我国,因能迅速适应温暖湿润、阳光充足的气候,很快便随了俗,将他乡误作了故乡。资料说,佛手瓜因其形状像佛的手掌、五指并拢而得名。
在我看来,佛手瓜外形貌似一颗稍稍拉长的梨,从上部往下有五条沟线,不深,但较为紧致,像指甲边缘抿进去的肉,故而去皮时有诸多不便,得用小刀从两侧斜去,剔除最里层的硬皮来。瓜的底部肥大,瓜体兀地收缩成几股,然后握成一团,死死地攥着,肥嘟嘟如一个初生婴儿不愿松开的小手,很有趣。
佛手瓜如何吃法,并不知晓。网上关于佛手瓜的做法很多,炒肉片炒鸡蛋,放胡萝卜放洋葱,加上各种调料凉拌的,五花八门,一时有些懵。老家吃瓜,简单。南瓜、冬瓜等,用菜刀削皮,切成片,直接炒熟,便是田土里的清爽味道。哪怕只是简单的一碗瓜,也将几碗白米饭打发得不留丝毫遗憾。我想,西来的佛手瓜,大致也可以如此吧。刮刀与水果刀配合,将皮去尽,半透明的青瓤水嫩滑腻,手上竟沾染一层凝胶,稍稍干透,卷起如将脱的死皮,很是怪异。一刀两半,剔去椭圆形内核,切片,入锅翻炒至青色微黄,装盘上桌。尚未品尝,喉咙津液里汩汩如山中渗水,迫不及待了。
清炒佛手瓜,无配菜喧宾夺主,无作料掩人耳目,干干净净的瓜香,绵长如隔夜的雨露,透彻如中天的阳光。唇齿微碰,有莴笋的清脆,“咔嚓”一声,仿佛习武之人放开手脚,丹田之气下沉,手中舞出虎虎生风的棍棒;咀嚼几下,又生出南瓜的津甜,在嘴里幻化俄顷,进而化为冬瓜的韧性;旋即下咽,如竞帆舟队入了中流,浩浩荡荡,击水三千,又如北瓜一般入了兴致,妙。网上说佛手瓜尚可当水果生吃,我不敢尝试,毕竟入菜的瓜果,还是依菜的吃法最好。
佛手瓜的简单吃法,竟有如此隽永味道,这是我始料未及的。我离开田园太久,总幻想来日空时种上丝瓜、苦瓜之类,既可以满足口腹之欲,也能从牵牵扯扯的茎蔓里拉出一点情绪来。不像那些家常瓜果,种植时得观天气看土色,颇多繁琐细节。种植佛手瓜完全从心所欲,培育中无须掐尖,待藤蔓略长,给个攀附支架,便长得一身豪迈。